第一叠·麦气
圩田的水位悄悄爬上第三道青石阶时,麦穗便开始背诵阳光。农人弯腰的弧度与镰刀相同,却始终保持着与土地对话的姿态。蜻蜓在穗浪里迷了路,翅膀沾满带着乳香的锋芒——那是浆水将满未满的矜持,像十五岁少女束腰的绸带,松一分则散,紧一寸则断。 第二叠·蚕眠
桑叶的锯齿边缘还挂着夜露,蚕房已响起沙沙的落雪声。三龄的蚕宝宝突然变得矜贵,把头埋在透亮的茧絮里,做着化蛾的梦。阿婆用艾草熏过竹匾,说这是"蚕关门"的时辰。我们便踮脚走过回廊,怕惊扰了这场神圣的绝食。
第三叠·梅讯
檐角的铁马开始收集潮湿的预言。酱缸沿渐渐凝出水珠,像未说出口的叮嘱。晒场的箩筐突然不够用了,那些来不及收拾的油菜籽,在某个闷热的午后炸开细小的裂纹。雷声滚过晒热的瓦片时,父亲正把蓑衣挂上中堂——他总说"小满不满,芒种不管",而天边的云已堆成棉花垛的模样。
小满三叠像一册泛黄的农事手札,记录着天地将满未满的矜持。麦穗低垂的弧度里藏着大地的谦逊,春蚕作茧的沙沙声是光阴编织的丝绸,而檐角铁马摇晃的梅雨预言,则是季节最温柔的悬念。这恰是中国人骨子里的圆满哲学——留一丝缝隙让南风穿过,在"小得盈满"处停驻,如同祖先们总把粮仓砌成九分满,给天地神明,也给未知的岁月留一口余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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